更那堪，冷落清秋——谈《金粉世家》转
二零零三年，我十岁。
董洁饰演的冷清秋和陈坤饰演的金燕西，带着经过改编的《金粉世家》登上了央视的荧屏。
二零一三年，时隔十年。
我花了两周的时间，重温了电视剧并拜读了原著。
看罢读罢，总想要留下点什么，为这场春梦无痕。
喜欢燕西与清秋的初遇。
因为风起，雪白的宣纸从手中跌落，纷飞在黑暗中肆意曼舞。
喜欢燕西和清秋的重逢。
北郊尼姑庵里风拂杨柳的背影，那迫切的一声“嗨，是你吗？”流露出无限的欢欣与惊喜。
喜欢燕西满城的寻觅。
“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，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。”
“你这蠢货，你让我怎么找？挨家挨户找？ （停顿）给我挨家挨户找！”
喜欢燕西在雨中的追逐。
终于得知伊人芳踪后，如释重负地坐在雨中，那酣畅的笑意，令人心动。
于是，难忘他每夜徘徊在冷宅门外，求之不得，寤寐思服的模样。
难忘他笨拙的搭讪，紧紧跟在她的身后，一会儿将帽子拿起，一会儿将帽子放下。
难忘他就这么霸道而不容置疑地闯入她的世界。
为了让你爱我，我搬到你的隔壁做你的邻居；
为了让你爱我，我到你的学校做你的老师；
为了让你爱我，我可以做一切能让你高兴的事。
冷清秋：金燕西，我们是不一样的人，是不可能在一起的。
金燕西：我从未说过我们是一样的人。但是，请你相信，不一样的人也会在一起的。
冷清秋：不一样的人是不会在一起的，就象我们家的葡萄藤上会长出百合花来吗？
冷清秋：他告诉我，只要有爱，两个不一样的人也能在一起。
冷月无声，却被多情恼。
那株百合侧畔颔首的美丽容颜，一如皎洁的月光般，冷漠，凄清，又惆怅。
出身寒门的书香之女，涉世未深之余，有着初露峥嵘的新式思想。
兼具有《红楼梦》里黛玉的才情和《玩偶之家》里娜拉的勇气。
巧笑倩兮，美目盼兮。
即使静静地望着，也能叫人无端端生出一些情意缱绻的想象。
这样的女子，怎能叫人不深陷。
只是，这份脱俗的孤傲与清高，注定不能为庭院深深深几许的豪门大户所绽放。
寂寞梧桐深院，锁清秋。
锁住了赤子之心，锁住了韶华匆匆，也锁住了过往的爱和曾经。
时光踮着脚尖在走。
多年以后，再回首时，萦绕心间的还是那张封印着佳人倩影的照片，
以及照片背后，燕西写下的小字：
你走了，走的很远；
我在秋的身后，
珍重的拾起一张半红的枫叶；
把它挂在夕阳照到的墙上；
并排挂着的还有你的小影，
微笑，在林间。
他与她的爱情。
始于一场回眸，终于一次对望。
从什么时候起，那一颦一笑，就此烙印心间，挥散不去？
多情那堪清秋冷，劳燕分飞各自心。
是什么，带走了曾经的呢喃细语，带走了流年似水？
帷幕逐渐聚拢，戏子四散退场。
偌大的空间里，徒留下看客们唏嘘不已的喟叹。
一代豪门，金粉世家，就这样解体了。
冷清秋走了，金燕西走了，曾经生离死别的恋人就这样擦身而过。
他们带着伤感和悔恨，随着南来北往的滚滚车轮，沿着各自的人生轨迹，溶入时代的洪流。
金燕西：燕子去了，有再来的时候；杨柳枯了，有再变的时候；桃花谢了，有再开的的时候。有谁能告诉我，为什么我们之间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。
金梅丽：因为你变了，所以百合花也谢了，再也不会开了。
金燕西：八妹，你长大了。可是你还是不明白，我从来没有改变过，而是周围的环境变了。我曾经试图去适应环境，去适应她。可有太多的事儿我不明白，所以我失败了。就像葡萄藤上的百合花总有一天会凋谢的。
金梅丽：那你为什么还要让它开花呢？
金燕西：现在我才明白，花开花落都是自然现象。就像我爱上一个人的时候，是没有理由，是很自然的。
金梅丽：那你和清秋姐不后悔吗？
金燕西：花不是开过吗？有什么可后悔的。
金梅丽：你们曾经不是很相爱吗？你们不是自由婚姻吗？难道这些都是假的？你们为什么要变心？为什么？
金燕西：我从来没有爱过除清秋以外的其她女人，从来没有。
还有一些要说的话：
相较于电视剧，小说来得更加现实，也因此更加残酷。
残酷之处在于，读者甚至没有想象的空间。
燕西没有冲入火中救清秋母子，没有在清秋走后“记起她全部的好”，亦没有至始至终独爱清秋一人。
聊一聊电视剧与小说的差异——也谈张恨水的《金粉世家》
张恨水，是《金粉世家》的作者。
林花谢了春红，太匆匆，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。
胭脂泪，相留醉，几时重，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。
恨水，恨水。
这样别致的名字，来自于李煜的《乌夜啼》。
带着南唐后主的余音，自是有一番难掩的风骨雅韵蕴含其中。
若说起恨水先生的轶事（比如说他的三段婚姻。笔者私心吐个槽：真是一段比一段有看点好嘛~），恐怕说上三天三夜也难以说尽。
在这里，我仅仅谈一下他创作的小说《金粉世家》以及其余的，我的一些想法。
首先要说明的是，电视剧相较于小说改动很多。
关于人物。
原著中没有林佳尼。
林佳尼、小怜、柳春江三人的爱恨纠缠，阴阳两隔，是电视剧的原创产物。
事实上，小怜和柳春江并没有生死离别。小怜成了柳家少奶奶，并且在金家颓敝衰败之际从日本归国，作为故人见证了这场盛世韶华的谢幕。
另外，原著里没有男二号欧阳于坚。
这使得人物的矛盾越发地集中在了金燕西和冷清秋身上。下文会具体谈到。
关于人物形象。
金燕西是个十足的纨绔公子。
婚后他对清秋的感情由浓转淡，经深变浅。
在与白秀珠纠缠不清之余，他还迷恋戏子白莲花，和她的妹妹白玉花。
对于清秋，他的感情只能伤怀而饱含无奈地道一句：
爱着的时候是真爱，不爱了，也就真的不爱了。
恰如张爱玲的那句话，“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，至少两个。娶了红玫瑰，久而久之，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，白的还是“床前明月光”；娶了白玫瑰，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，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”。
对于这样的爱情与婚姻，不能说燕西的感情是虚伪的，但起码，这感情并不长久。
就好像，婚姻不一定真的是爱情的坟墓，但它诚然是爱情的试金石。
显然，
燕西不是一块上佳的金子。
而冷清秋也远没有电视剧中的不食人间烟火。
小说里，她对这段婚姻的考虑中确实夹杂有金钱与地位的因素。
她忘却“齐大非偶”（注：指辞婚者表示自己门第或势位卑微，不敢高攀）的先训——尽管这是她后来所追悔莫及的事情，与燕西走入了婚姻的殿堂，走进了豪门深院，也走进命运为自己埋下的伏笔。
而且，她的确是未婚先孕，与金燕西奉子成婚——这与大多数人印象里，清秋冰清玉洁的百合花形象大相径庭。
另外，不得不提到，在两人的热恋期间，燕西所赠之礼多为首饰衣物，清秋所回之情却常为经文刺绣。
财物与心意的交换，结果不言而喻。
花自飘零水自流。
千古情场得失，究竟是男子之过呢？还是女子之过呢？
张恨水先生在文末做如斯感慨，让人不由得联想到诗经里的句子：
士之耽兮，犹可说也。女之耽兮，不可说也。
关于结局。
金燕西对清秋是一点情意也没有了，这一点毋庸置疑。
而清秋对燕西也已然死心。这从她写给燕西的信中可见一斑。
“秋此次不辞而别，他人必均骇然，而先生又必独欣然。”
（对于我的这次不辞而别，其他人必定都会感到十分惊讶，但你却一定是感到高兴的。）
“燕西。生生世世，吾侪不必再晤。此信请为保留，即作为绝交之书，离婚之约。”
（燕西，我们以后再也不要相见了。就把这封信当做我们断绝往来的约定，离婚的凭证，请你将其保留。）
最终，金家败落。燕西同五姐六姐留洋，后与邱惜珍结婚，成为了一名电影演员，专门演一些影射自己过去的电影——在其中极力美化自己的形象，将一切过错与不是推给清秋，并以此获得了众多女性观众的同情。（笔者有话说：这也可以！？）
清秋靠卖字为生，日子依旧清贫。
她独自抚育着自己的孩子，毕竟，这是这世上她仅存的慰藉。
最为悲情的是，故事的尾声里，她带着孩子去看了燕西所出演的电影。
小说里描写到，她“眼圈儿红红的，擦着眼泪想要哭出来”，想来，看到如此颠倒是非黑白的电影，她自是有苦难言，心下凄凉。
燕西没有冲入火中救清秋母子，没有在清秋走后“记起她全部的好”，亦没有至始至终独爱清秋一人。
相较于电视剧，小说来得更加现实，也因此更加残酷。
残酷之处在于，读者甚至没有想象的空间。
不是命运的擦肩而过，不是相爱不得的错过。
而只是淡薄而无奈的现实罢了。
欢情易逝，幽怀难遣。
原著的末尾只留下作者一句无奈的唏嘘。
这一场热闹纷乱的故事终结只是，金粉各飘零情场永别，轮蹄相驰逐旧事不提。
我想，这大概同《红楼梦》里的“看破的遁入空门，痴迷的枉送了性命。好一似食尽鸟投林，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！”有异曲同工之妙吧。
